明月不悅的蹙起眉頭，總覺得秦歌今天怪怪的，可又說不出到底哪裏怪，她站在門外，本想囑咐她兩句，誰知秦歌毫不留情的砰的一聲甩上門。連旁邊跟著的秋霜都不知覺的心裏犯嘀咕。

“夫人，不然我進去幫襯這小姐點？”秦歌比起一般的世家小姐確實特立獨行了些，但到底是從小被伺候大的，哪裏照顧過別人？

明月回頭掃了秋霜一眼，語氣中帶著調諷，“你看她需要麽？我們操的哪門子心！”說完就甩著袖子離開了。好心當做驢肝肺。

秋霜抿了抿唇角，她還真不是很擔心小姐，她只是有點擔心雲寧曦，怕是被小姐照顧著要多遭不少罪的。不過主子說話她哪裏敢反駁，只能快走兩步，追上自家主子。

屋內的秦歌擰著眉頭看著床上嬌弱的雲寧曦，不知應該如何是好。她剛才只是不太想阿娘給寧姐姐脫衣服，可她自己又不知道應該從哪裏下手。手舉在半空老半天，最後又握成拳頭放了下去。

她蹲在床邊，將雲寧曦汗濕的頭發攏在耳邊，悄聲和她說話，“寧姐姐，我要給你上藥，需要把這套脫了，你能不能伸下胳膊。”

雲寧曦意識模糊，能聽見有人在和自己說話，卻又聽不清在說什麽，但她隱約知道是秦歌。她順從的點頭。

雲寧曦答應是答應了，可人卻沒有反應。她虛弱的就像是被風輕輕一帶就會飄遠的柳絮，羸弱不堪。這個姿勢衣服是鐵定脫不下來的。秦歌嘟囔了一句冒犯了，就小心翼翼的把人抱在懷裏，將她的衣服一層層褪去。褪到最後只剩下一個粉色繡著一簇石榴花的肚兜。秦歌匆匆的瞥了一眼，她整顆心都系在雲寧曦的傷口上根本來不及多想，將人在床上安置好，洗了帕子給雲寧曦清理傷口。她邊擦邊小心的註視著雲寧曦的表情，每次看到雲寧曦皺起眉頭，她就也擰起眉頭，連忙給她在傷口周圍吹一吹。

好不容易捱到傷口清理完，秦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從一旁取過金瘡藥，胡亂的在自己的腰側傷口試了下，還好，不是很疼的那種，寧姐姐可以少遭點罪。

秦歌不覺得疼，那是因為她常年練武，金瘡藥，跌打酒這種東西幾乎常年不離身。可雲寧曦不是她，藥觸到傷口的一瞬間，她整個人便蜷縮成一團，悶哼了一聲。

秦歌手足無措的看著雲寧曦，金瘡藥是粉末的，可不能再吹了，一吹就散，雲寧曦的疼也白挨了。秦歌急的都要哭了，明明嬌弱的不成樣子還逞強替她擋下兩鞭子！都說雲寧曦從小就聰明絕頂，怎麽會在這件事上犯傻。

“寧姐姐，你忍一忍好不好，一會兒就好了，你長的這麽好看，要是不上藥留疤了怎麽辦！”秦歌一邊碎碎念，一邊給雲寧曦上藥，明知道雲寧曦聽不見，還是叨叨個不停，也不知道是安慰雲寧曦還是給她自己壯膽子。話說的多一些，她的心就沒有那麽難受了。

疼的厲害，雲寧曦無意識的咬緊下唇，紅潤的薄唇，被她咬出絲絲血跡，秦歌哪裏舍得她遭這個罪，想也沒想，便直接把自己的胳膊遞到她嘴邊。

將雲寧曦的傷口處理好，秦歌抽回自己的胳膊，來不及將東西收起來，就坐在床邊，沈沈的睡過去。

再醒來，秦歌已經安然的躺在自己床上，雲寧曦不見蹤影。“芳俚，芳俚。”秦歌對著門外喊了兩聲。

芳俚連忙打開門沖進去，“小姐可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寧姐姐呢？”秦歌開口便是問她的寧姐姐！

芳俚倒是見怪不怪，秦歌多看中雲寧曦別人不知道，她確實知道的清楚，從小就是人家的跟屁蟲，長大了沒有那麽粘人，但也是三句話不離她的寧姐姐。這要是哪天不提，她恐怕才會奇怪。不過只要小姐沒事就好，她連忙耐著性子回道，“雲小姐已經被禦史大人接回府裏養傷去了。”

“那她的傷可有好一些？”秦歌暗自懊惱，自己怎麽就睡的這麽熟，連雲寧曦走了都不知道。

“大夫過來診過脈，說是皮外傷，只是雲小姐身子弱，需要養段時間的。”芳俚邊和秦歌說話，邊幫她準備好了衣服，拿在手裏。昨天實在是太晚了，她出去找了好多家藥鋪都關了門，最後在城南的隱蔽的巷子裏揪了一位大夫，好說歹說又出了雙倍的價錢，人家才願意跟她出診。可回來的時候自家小姐累的已經睡著了。她和夫人不忍心叫醒她，最後只讓大夫把了脈，處理好傷口便出了門。

“我得去看看她。”還不等著她話說出口，芳俚就把衣服遞到了她眼前。她太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了，若是不去親眼看看，恐怕今天整天都會提心吊膽，魂不守舍。她有時候都不禁羨慕自家小姐和雲小姐的感情，大概親姐妹也不過如此。

秦歌後背的傷當時沒覺得怎麽疼，這休息一陣後反倒是疼的厲害，芳俚給她更衣，她就擰著眉頭，疼的直哼哼。心裏卻想著，她都覺得這麽疼，寧姐姐可怎麽辦，越想越難受，她恨不得直接就飛過去看看雲寧曦到底怎麽忘了。

秦歌風塵仆仆的去了雲府，心裏如同長了草一樣，焦躁不安。好不容易堅持到門口，卻被不長眼的小廝攔下來。

秦歌是雲府的常客，從上到下沒有不知道這位聲明遠播的潑辣將軍府小姐的，她去雲家和去自己家沒什麽兩樣，連禦史府墻頭上的第三棵草頭朝哪頭歪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頭一遭在雲府吃了閉門羹，守門的小廝說什麽都不讓他進去，說是禦史大人親自下的命令，將軍大人不必須親自上門道歉。不然以後都不讓秦歌見她家小姐了。

寧秦歌擰著眉頭在雲府門口差點放聲大哭，禦史大人還不如直接出來打她一頓呢，幹嘛不讓她看雲寧曦啊！讓她爹來禦史府道歉，那可比登天還難！秦歌脾氣也是倔的不行，直接就想強行往裏沖，好不容易見縫插針的從門口小廝的圍追堵截下跑進去，誰成想內門還有一堆護衛。

秦歌身上還有傷，來回拉扯間，傷口崩裂，不一會兒的功夫衣服就被浸濕了。面對著眼前訓練有素的人，秦歌呼吸愈發的沈重，額頭也開始冒出細密的汗珠。

芳俚在旁邊只能幹著急，不住的喊著讓她家小姐小心點，剛開始還好，她家小姐沒吃虧，可後來眼見著小姐體力不支，她也站不住，小跑著出去找大公子幫忙。今天早上夫人去看小姐的時候說大公子在這邊的同濟酒莊處理一樁命案。只是不知道現下人還在不在！可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秦歌已經打紅了眼，還開始只是想要取巧，進去看看雲寧曦，可現在她不但要看雲寧曦，她心裏一直憋著的那口悶氣，也騰騰的竄了上來。下手也是愈發的狠厲。

雲家護院人多勢眾，秦歌雙拳難敵四手，按道理他們早就應該拿下秦歌了。可誰不知道秦歌的身份，沒一個人敢使出全力的，若真是傷了人，磕到碰到了，到時候算誰的，而且禦史大人千叮嚀萬囑咐，只能攔著，不準出手。

可秦歌好歹是將軍府的人，哪裏有那麽容易制服，兜兜轉轉幾個來回，他們好幾個人都被打趴在地。秦歌也看出他們不敢傷自己，下手越發放肆，動作招招狠厲。身後的衣服被鮮血浸濕，她也渾然不覺，只瘋狂的出拳擡腳。

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把這群人打趴下，她就能見到雲寧曦可，就算是打不過這群人，那他們若是傷了自己，那也算是和雲寧曦扯平了！她爹不小心打了雲寧曦，雲家的護院不小心打了她，禦史大人恐怕也不好再揪著這件事不放，到時候她便又能和以前一樣去找雲寧曦了！怎麽想秦歌都覺得這件事很劃算，總之是比讓她爹過來道歉容易的多。

“歌兒住手！”秦閑穿著一身黑色的玄文錦衣，劍眉朗目，儀表堂堂，來的人是秦歌的大哥。

秦歌現在哪裏還顧得上她大哥，兩旁的人已經停了手，她仍舊不依不饒的跟在人家身後揍人家。為首的那個護院被她揍的鼻青臉腫。

秦閑一個堂堂左將軍，此時也顧不得什麽風度，只身上一把將秦歌按住。

秦歌怒目瞪著秦閑，眼裏的狠厲瞬間不見，轉而嬌滴滴的看著自家哥哥，努著嘴眼眶發紅，似乎下一秒眼淚就要奪眶而出，“哥哥他們欺負我！”

在場的幾個護院一口老血堵在喉頭上不去下不來，這顛倒黑白，睜眼說瞎話的本領，恐怕她秦歌說是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吧！到底誰欺負誰啊！明明是他們一直被打好不好。

明知道自家妹妹的小心思，可還是不忍心她受欺負。秦閑輕輕拍了拍秦歌的肩膀，讓她先去一旁待著，擡手提起衣擺，向著對面的人做了個請的姿勢。

這是……要向他們挑戰？一群護院頓時面色鐵青，戰場上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左將軍就這麽彬彬有禮的向他們下手了？那可是以一敵百的人！這真打起來那還不是黃鼠狼抓小雞，一抓一個準！本以為秦家只有一個胡作非為的秦歌，萬萬沒到還有個如此護短的秦閑！簡直無語！

領頭的一看形式不好，連忙開口求饒，“秦大人，我們只是奉命形式，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等我們家大人回來了你們可以詳談，可現在他不在府內，府上只有我家小姐一人，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在外邊胡說八道，於我家小姐名聲不利啊！還望大人三思！”那人說完，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用餘光打量著秦閑。

秦閑不自覺的蹙了下眉頭，他常年在外駐守邊關，最近匈奴異動他才會被調回京城。你讓他排兵布陣手到擒來，可讓他處理人情世故，他就覺得有些頭大，更何況還涉及到女孩子家的清白。他回頭憐惜的看著秦歌，柔聲問道，“歌兒，今天先回府去可好，名日哥哥再陪你來？”

秦歌惡狠狠的瞪了那群護院一眼，不情不願的點了下頭，左右今天是看不成了，按照雲涪墉那心思縝密的性子，恐怕解決了這些護院她也沒那麽容易看到雲寧曦！

只不過今天她在禦史府鬧事若是被她爹聽到，估計她明天再想出來就難了！秦歌心裏百轉千回，因著沒看見雲寧曦抓心撓肝的難受。連帶著回去的路上整個人都悶悶不樂的。秦閑特意買了糖葫蘆給她都沒能將人哄好。

“你作何非要今天去不可？等兩天禦史氣消了自然會放你進去，難不成還天天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著禦史府不成！”秦閑看著神游天外的秦歌，頗有些無奈。

“我不看一眼寧姐姐不放心，她身子嬌弱，若是照顧不好，傷口感染了怎麽辦？”秦歌掀開馬車簾子，讓車子外邊的風吹進來。陰郁的心情才好一些。

秦閑挑挑眉頭不說話了，她這個妹妹看雲寧曦比看他這個親大哥可金貴多了。再怎麽說那也是禦史府，還能慢待了府中唯一的小姐不成。還好雲寧曦是個女孩子家，不然她都要以為一家妹子春心萌動，看上人家了呢！

沒看見雲寧曦，秦歌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坐立不安，晚飯匆匆吃了兩口就回了自己屋子躺著。

果不其然，她去禦史府的事情還是被她爹知道了，秦武也下了死命令，一個月內不準秦歌出府。這下子看雲寧曦的事情更是毫無轉機，更別說勸她爹去道歉了！

主屋內秦武在品茶，明月在擺弄她的古琴，將音調準，蔥白的玉手撫上纖細的琴弦，古琴的聲音低沈婉轉，悠揚動聽。

曲子漸入高潮，越發歡快，可不成想啪的一聲嗡鳴，琴弦崩斷，樂曲驟停，明月的手指被割開一個細長的口子。

秦武連忙放下杯盞，幫自家夫人處理傷口。“你怎麽這般心緒不寧？”

明月低頭看著秦武略顯滄桑的臉龐，心裏一陣酸楚，“禦史大人這次找你，怕是就想要個明確答案，推不掉的！你心裏有主意了麽？”

秦武用紗布將明月的傷口處理好，撩起袍子坐在她身邊，大手附在明月的手背上，輕輕的拍了拍。“我心中已有人選，但是贏面不大，如履薄冰。若是我支持另一人，他可穩操勝券，但那人嗜殺成性，難為天下之主啊！”

“你屬意三皇子？”明月翻過手背，握緊了秦武的手。她自己選的夫君，她最是知曉他的人品。

秦武沒有說話，只發出長長的一聲嘆息。

“禦史大人雲涪墉也與你支持同一人？”老皇帝的身子越發雕敝，各宮皇子蠢蠢欲動，贏面最大的是五皇子，她母親是大司馬董赟的嫡女，玄武王朝最為得寵的貴妃娘娘。在外人眼中，皇後母儀天下，統領後宮。可實際上這玄武王朝的後宮是貴妃娘娘說了算的！實權都握著她手中。前朝有她父親打點，後宮她只手遮天，這皇位他們本是穩操勝券的。可想而知若是秦武想要逆風翻盤，何等艱難！

“丞相雲郉雲大人為人清明，不喜朝堂上的腌臜之事，但大司馬卻精巧於拉幫結派，廣收天下門客。雲涪墉是雲郉的兒子，一根藤上的螞蚱，雲丞相的意思必然就是他的意思！況且丞相和司馬鬥了真多年，只要新皇登基，就是你死我活！他們沒得選！這次借著歌兒的名頭想要見我一面，大抵就是為了探探我的口風準備為三皇子鋪路罷了。”這看似風平浪靜的朝堂，其實早就陰雲密布，暗流湧動。三皇子若是勝了，他不圖什麽榮華富貴，只圖讓他告老還鄉，一家人平平安安的離開錦城，他早就過夠了爾虞我詐的官場生活。可若是敗了那就是謀逆之罪，他秦家到他這裏便是斷了根了。

“有想法便去做，無需憂心我們！”明月擡手撫上秦武的劍眉，把中間的褶皺熨平！室內的空氣逐漸升溫，兩個人已經到了幹柴烈火的邊緣，外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暧昧的氣息陡然消失，秦武咳嗽了兩聲，不悅的打開門。

“將軍不好了，剛才禦史府派人傳話，小姐半夜翻墻，人被扣在禦史府了，讓將軍您親自過去領呢！”芳俚急的額頭冒汗，她就出去取個水的功夫，她家小姐就沒了，本以為她在將軍府哪裏溜達，誰知道竟然趁黑又摸到人家禦史府去了！她一個丫鬟都覺得面子掉了一地，撿都撿不起來。

秦武用拳頭，錘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沖著明月哀嘆了一句，“你還真是給我生了個祖宗！”說完便穿上外袍往禦史府去。

多事之秋，各府或多或少都安插這對方的眼線。大家都是摸著石頭過河，一點點風吹草動，便會引起整個朝堂勢力的較量布局。秦歌這麽一鬧，禦史和大將軍見面倒是變得名正言順，畢竟秦歌胡作非為的名頭在錦城可是家喻戶曉的。東家長李家短，秦武被人找上門的，他上門找別人賠禮道歉的次數比天上的星星都多。要是哪天秦歌不給她惹事，他怕才覺得稀奇呢！

秦歌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原本只是想要翻墻悄悄的在門口看看雲寧曦，只要看見她沒事，立馬走人。可誰知道，雲寧曦她爹喪心病狂到，為了防她特意在圍墻根下養了三條大黑狗！不是一條！是一二三的三條！她剛在墻頭上站穩，就看見三條大大黑狗，齊刷刷的瞪著綠油油的眼睛盯著她，腳底打滑，她咕咚一聲砸塌了狗窩！一時間狗吠聲，慘叫聲夾在在一起，寂靜的禦史府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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